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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弱水教授曾经谈过蒋勋老师文章的一些硬伤,比如蒋老师说陶渊明没种过田,这不符合史实。我们还是对义理比较感兴趣,下面是对他《孤独六讲》中《孤独与伦理规范》的点评。

一、简单粗暴的点评。

忠、孝究竟是什么?当我们在谈孤独感时,就必须重新思考这些我们以为已经很熟悉的伦理规范。

现在还有真正的忠、孝吗?有利益就有忠、孝,没有利益,什么也没有。

文化的成熟,来自多面向的观察,而不是单向的论断;儒家文化有其伟大之处,孔子的哲学也非常了不起,但当一个思想独大之后,缺乏牵制和平衡,就会发生许多问题。检视这些问题并非去否认问题,不能说“今日儒家文化已经式微了”,我们最底层的价值观、伦理观以及语言模式,在本质上都还是受儒家的影响

很不幸,儒家的阴魂不散,导致伪君子遍地都是。

而这里所说的“儒家”早已跳脱哲学的范畴,而是一种生活态度,就像我习惯在校园发现问题时立刻以系主任的职权去维护学生,这也是“儒家”,为什么我不让它成为一个议题,公开讨论?

包庇自己人,是一种劣根性。什么制度规定,在自己人面前都是浮云。

在我们的社会中缺乏议题,包括情欲都可以成为一个议题。

从法国回来后,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私立大学任职,是校内十三位一级主管之一,当时学生如果要记大过,就必须开会,由十三位主管都同意签字后才能通过。这件事通常是由训导单位决定,到会议上只是做最后的确认,不会有太大的争议。我第一年参加时看到一个案例,那是一九七七年发生的事,一个南部学生到北部读书,在外租屋;房东写了一封信给学校,说这个学生素行不良,趁他不在时勾引他的老婆,学校就以此为罪状,要学生退学。我觉得应该要了解背后的因由,当下不愿意签字,当我提出看法时,听到旁边有个声音说:“蒋先生毕竟是从法国回来的,性观念比较开放。”

学生勾引人家老婆,学校还用偏袒他吗?如果不惩罚,不是鼓励其他学生做同样的事情吗?

听了,我吓一跳,我还没来得及说明,就已经被判定了。

被判定为“性观念开放”,是活该,不识时务。

不管是这个案例或是前面提到的自我反省,其实都是不自觉地受到群体文化的影响,许多事情都变成了“想当然耳”,即使事后发现不是如此,也不会有人去回想为什么当初会“想当然耳”。

没听过“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”吗?不受群体文化影响的,不是健全的人。

孤独感的探讨一定要回到自身,因为孤独感是一种道德意识,非得以检察自身为起点。

论语里说,吾日三省吾身。天天反省又怎么样呢?天天念《论语》的,不是照样虚伪吗?

群体的道德意识往往会变成对他人的指责,在西方,道德观已经回归到个体的自我检视,对他人的批判不叫道德,对自己行为的反省才是。

竟然还赞扬西方个人主义道德观,如果不是个人主义的毒害,咱们也不会如此自私自利。

苏格拉底被判处死刑时,学生要他逃走,他在服刑和逃跑之间,选择了饮下毒堇汁而死,因为他认为他的死刑是经过民主的投票,他必须遵守这样子的道德意识,接受这样子的结局。这才是道德,非如今日社会中,从上至下,不管是政治人物或市井小民,都在振振有词地指着别人骂:不道德!

苏格拉底被判死刑已经70多岁了,他一辈子与人抬杠,即使逃跑了也可能难改恶习,会有好下场吗?跑与不跑都一样。

骂别人不道德怎么了?舆论监督不好吗?现在不是骂得太多,而是骂得太少。没有舆论监督,大家能自动变好人吗?

我相信,有一天,孤独感会帮助我们重新回过头来检视道德意识,当其时道德情操才会萌芽。就像阮籍不在母亲丧礼上哭,让所有的人说他不孝,而看到他吐血的只有一个朋友,便把这件事写在《世说新语》。他不是没有道德,而是他不想让道德情操变成一种表演。

(阮籍如此古怪的人,值得鼓励吗?如果人人在丧礼上都像他那样,岂不乱套了?

当道德变成一种表演,就是作假,就会变成各种形态的演出,就会让最没有道德的人变成最有道德的人,语言和行为开始分离。

(因为害怕被人骂,所以假装有道德,所以虚伪?大错特错!人们为了利益一点都不在乎被骂。有好处,才虚伪;没好处,犯得着虚伪吗?人们独处时可能卸下伪装,原形毕露,这时候虚伪没什么用。)

二、复杂严肃的点评。

忠、孝究竟是什么?当我们在谈孤独感时,就必须重新思考这些我们以为已经很熟悉的伦理规范。文化的成熟,来自多面向的观察,而不是单向的论断;儒家文化有其伟大之处,孔子的哲学也非常了不起,但当一个思想独大之后,缺乏牵制和平衡,就会发生许多问题。检视这些问题并非去否认问题,不能说“今日儒家文化已经式微了”

欠通顺。既然儒家一家独大产生很多问题,应当好好研究儒家才是,怎么会有儒家式微的想法呢?如果式微了,怎么会产生很多问题呢?)

我们最底层的价值观、伦理观以及语言模式,在本质上都还是受儒家的影响,而这里所说的“儒家”早已跳脱哲学的范畴,而是一种生活态度,就像我习惯在校园发现问题时立刻以系主任的职权去维护学生,这也是“儒家”,为什么我不让它成为一个议题,公开讨论?

逻辑问题。孔子说:“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,直在其中矣。”蒋老师做系主任,扮演了父的角色,所谓家丑不可外扬。这是被儒家群体意识所影响。他下文又说:“群体的道德意识往往会变成对他人的指责”,但这里他明明不是指责学生,而是维护学生。 

在我们的社会中缺乏议题,包括情欲都可以成为一个议题。

从法国回来后,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私立大学任职,是校内十三位一级主管之一,当时学生如果要记大过,就必须开会,由十三位主管都同意签字后才能通过。这件事通常是由训导单位决定,到会议上只是做最后的确认,不会有太大的争议。我第一年参加时看到一个案例,那是一九七七年发生的事,一个南部学生到北部读书,在外租屋;房东写了一封信给学校,说这个学生素行不良,趁他不在时勾引他的老婆,学校就以此为罪状,要学生退学。我觉得应该要了解背后的因由,当下不愿意签字,当我提出看法时,听到旁边有个声音说:“蒋先生毕竟是从法国回来的,性观念比较开放。” 

听了,我吓一跳,我还没来得及说明,就已经被判定了。 

蒋老师吓一跳,是因为别的老师被传统文化影响,想当然地对他做了定性判断。他觉得等到他把自己观点的理由说明清楚之后再做定性判断也不迟。问题是,面对一个保守的人,你再怎么把理由说充分,也无济于事。比如有大老粗批评社会,你作为西方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如果维护大老粗,别人可能说:“果然是留学西方的海归,中毒很深。”每个人脑中都有些意识形态,也许是传统的,也许是现代的,面对不对路的人,很难被理解。

不管是这个案例或是前面提到的自我反省,其实都是不自觉地受到群体文化的影响,许多事情都变成了“想当然耳”,即使事后发现不是如此,也不会有人去回想为什么当初会“想当然耳”。 

常识问题。蒋老师认为这种“想当然”是不正常的,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。但是仔细想想,我们大部分的行为都是自发的、想当然的,如果做每件事都把理由想得很清楚,不仅会累死,还可能做不了很多事了,因为有些该做的事情的理由是不充分的。 

孤独感的探讨一定要回到自身,因为孤独感是一种道德意识,非得以检察自身为起点。 

欠通顺。孤独感是一种道德意识?是不是反了?孤独的人就有道德吗?道德意识是一种孤独感,是不是更通顺?

群体的道德意识往往会变成对他人的指责,在西方,道德观已经回归到个体的自我检视,对他人的批判不叫道德,对自己行为的反省才是。

常识问题。蒋老师说,那些老师要求勾引他人老婆的学生退学,他们受群体道德意识影响,指责这学生。指责学生不能说明他是不是道德,反省自己才涉及道德。这观点很奇怪,到处破坏他人家庭的人,如果不懂得自我反省,难得别人就不能谈论他们有没有道德吗? 

西方贵族当道的时候,他们不会反省道德行为为什么有道德,传统怎么规定,就怎么做。这也算群体的道德意识。到了哲学家康德那里,道德与是不是贵族无关,而与个人是不是懂得理性反省有关,理性的人会反省一个行为是不是大家都能做的,都能做的,便是道德的。蒋老师所谓道德观回归到个体的自我检视,也许是指康德的观点。

康德是把理性推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,理性认为能做的,才可以做。但现在西方社会,大部分人依然是教徒,在教徒那里,理性不是第一位的,宗教戒律才是。所以西方人的道德远远不是建立在理性的自我反省之上。

苏格拉底被判处死刑时,学生要他逃走,他在服刑和逃跑之间,选择了饮下毒堇汁而死,因为他认为他的死刑是经过民主的投票,他必须遵守这样子的道德意识,接受这样子的结局。 

逻辑问题。苏格拉底选择是否逃跑到底是法律问题还是道德问题?现在如果一个有名望的人被判处死刑而不逃走,难道我们会说他有道德吗?

这才是道德,非如今日社会中,从上至下,不管是政治人物或市井小民,都在振振有词地指着别人骂:不道德!

蒋老师也许想说,一个人首先要反省自己而不是天天指责别人,严于律己,宽以待人。

我相信,有一天,孤独感会帮助我们重新回过头来检视道德意识,当其时道德情操才会萌芽。就像阮籍不在母亲丧礼上哭,让所有的人说他不孝,而看到他吐血的只有一个朋友,便把这件事写在《世说新语》。他不是没有道德,而是他不想让道德情操变成一种表演。 

(常识问题。做他人眼中有道德的人,是虚伪;做自己眼中有道德的人,才真实。在丧礼上哭,是表演;自己吐血,是孝顺。但对大部分人来说,丧礼正是给失去亲人的人一个放声大哭的发泄机会,很多人在丧礼上哭得死去活来,不是假哭。大家学习道德行为,主要不是靠家长、老师的摆事实讲道理,而是靠他们的榜样力量。每个人从小到大参加过好多丧礼,失去亲人的人一般都会大哭,于是丧礼上为亲人哭便成了很自然的行为。

单靠反省建立不了道德意识,再怎么反省也很难破坏道德习惯的力量。从小在别人面前表演道德,表演多了,便不是表演了。他人眼中的道德与自己眼中的道德没那么泾渭分明。不是说,只应该做他人眼中有道德的人而不讲个性,而是说,要在追求他人认可与强调个性之间保持某种动态平衡,避免平庸,也避免大逆不道。只有在追求他人认可的过程中,才能找到个性。单单追求个性而无视他人的人,只是另一种平庸。)

当道德变成一种表演,就是作假,就会变成各种形态的演出,就会让最没有道德的人变成最有道德的人,语言和行为开始分离。

常识问题。很多人说,儒家道德造就了虚伪的中国人,为什么不说虚伪的中国人才把儒家发扬光大呢?大家小时候学习道德都是从表演开始的,长大以后,为什么有些国家的人把曾经的表演基本内化成了道德行为,有些国家的人却内化不怎么成功而开始作假呢?

这问题很难回答。如果说宗教传统让某些人不敢作假,也不全对,有些宗教影响很深的国家,虚伪依然盛行。有人说,启蒙运动影响较大的国家,人们似乎不太作假,好像有些道理,为什么启蒙运动正好诞生在这些国家呢?是不是正是人们不太作假,才有了启蒙运动呢?不管怎样,每个国家民众的人性错综复杂,不能轻率地说,虚伪一定是什么造成的。 

当然,不管是硬伤,还是义理方面的问题,都不影响林青霞们继续喜欢蒋老师。蒋老师的长处在于,不贩卖鸡汤与焦虑,不像易中天那样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,不会从难以说清的事实中归纳出平淡无奇的道理,他依然尝试着利用浅显的语言挑战流俗的见解,表达观点有思想的火花,并从广泛的阅读中搜集相关论据,虽然他观点表达有时不够严谨,甚至有前后矛盾,论据的搜集也比较随意,对经典作品的引用显示出他并没有深入理解作品,但这些都不妨碍他观点闪现出思想的火花。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。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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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庆

文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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