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：当艺术家私生活混乱，大家会说，艺术家都这样；当学者自杀，人们马上想到，书读得多，把脑子读坏了。

童子：好像有些人对什么都了如指掌。他们不会想到，艺术家也有洁身自好的，大学者钱锺书读的书那么多，脑子也没坏。

先生：他们习惯性地为一件事情找原因，不去确定原因是不是正确，只要自己相信它是正确的，就行了。

童子：这样自我欺骗有什么意思呢？

先生：有意思。尼采说，找到原因，令人放松、平静，给人安慰与力量感。不知道原因，会忧虑不安，就像古人看到月食，可能觉得大祸临头，等后来知道是天狗或蟾蜍吃了月亮，便安心了。

童子：这种自我欺骗怎么给人力量感呢？

先生：你难道没有发现，那些把什么都解释得头头是道的人，是那么自信，充满了力量。

童子：除了这点精神上的好处，还有别的好处吗？

先生：一旦发生公共场所砍人事件，一般会认为砍人的人，精神有问题。也就是说，如果有人做错了什么，别人倾向于从这些人身上去找原因。于是大家都变得温顺。这也是好处。

童子：不太理解。

先生：既然砍人等恶性事件是个人精神有问题，是特例，不值得关注。环境再恶劣，个人只要表现出不满，都是精神有问题。谁愿意被人当成精神病呢？所以一忍再忍。

童子：忍到了极限，还是会爆发的。

先生：爆发就是精神真有问题了，会有专业人士来处理。可是，如此简单地理解人们的反常行为，便遮蔽了社会真正的问题。

童子：发生砍人事件，砍人者或者自杀，或者被抓，好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。媒体注重的是平民愤，砍人者被精神病之后，很少有深度报道。

先生：深度报道一般会展示很多不堪的东西，对于这些不堪，有些人似乎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。正因为无法理解人性的复杂，才动不动把别人当成精神病。

童子：有一种看待犯错之人的方式，好像很深刻。有人做了理性无法理解的事情，所谓心理专家便想到了弗洛伊德，认为一定是潜意识在起作用。

先生：直接说潜意识让人做了不可理喻的事，等于什么也没说。

童子：为什么？

先生：这潜意识可以换成魔鬼、上帝，都说得通。魔鬼让人发狂，没有问题。

童子：为什么弗洛伊德可以用潜意识，普通人就不能用它来解释人的行为呢？

先生：不管怎么样，弗洛伊德是有些临床经验的。他讲潜意识，是通过他的治疗方法让病人体会到潜意识的存在，有真实体验做基础。我们普通人用潜意识解释人的反常行为时，当事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潜意识。

童子：我们是自说自话。

先生：是的。大学者的理论不能随便乱用，否则只会造成更多的误解。我们习惯用“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”来解释社会现象，但仔细读过马克思著作的人都知道，我们的解释离马克思的原意相差十万八千里。